Friday 2 December 2011

一年多前寫的郝蕾


大標/郝蕾,紅玫瑰似的女丈夫
前言/郝蕾遲了,她沒找藉口,穿著透明紅洋裝、紅袍、紅靴來到。拍照後和我們喫茶吸菸,能想像激動與激情的因子總在她血液裡流竄。但在她的假髮裡邊,又留下她如唐僧往西方朝聖,做行動藝術的痕跡。妳該聽聽她說故事,這女丈夫是個狠角色。
採訪撰文/楊茵絜
攝影/阿牛

  開始表演,要追溯到34歲的時候。我父母親是公務員,平時工作很忙碌,我老是幼稚園裡最後一個被接走的孩子。中國東北的冬天很冷,經常下雪,所以每到放學時間,大家都搭公車走了,就剩下我跟老師待在教室裡等。兩人面面相覷,閒著也是閒著,於是教我怎麼唱歌、跳舞。那時起,才知道我挺喜歡表演,平常性格害羞,可是一上台就成了另一個我。

  到了89歲,家裡好不容易有了台電視機,親戚朋友全來家裡一起看《上海灘》。奶奶後來告訴我,我當時告訴她:「以後我一定要進到這裡面去。」後來面試進了長春製片廠,就這麼走進黑箱子裡。

小標/不拍爛電影、不做假文藝
  我挑電影是很謹慎的,要看見文字便能想像到畫面,才會接拍。我能接受拍爛電視劇,但是絕不接受拍爛電影。不過,做演員,我是極度兩極的,要不很乖或者很不乖。

  這件事情,我沒跟別人提起,但是,在拍攝《頤和園》的時候,我一個禮拜沒和婁燁說話。當時我才25歲,還不懂許多事,有些思想上的差異放在心裡邊,就是過不去,儘管我平時都是稱呼他師父,戲也拍了一半,可我就是不跟他說話。我還是會把戲演好,但並不贊成他的觀點。

  跟賈樟柯合作《河上的愛情》,他比較放一點,便成了我催眠他。在片廠,沒事我就喜歡跟大家玩遊戲、說腦筋急轉彎,每次一喊 Cut,攝影師就跑來跟我要答案,賈樟柯常答不出來,我也沒什麼心機,還大膽地胡鬧說了句:「你看,所有導演都這麼笨的。」。誰知道,賈樟柯後來在專欄裡,寫了一篇關於我的文章,他寫:「她的樂觀是對的,這個時代,這個世界,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。」我看完就哭了,我們沒說過太多話,但他懂我的。

  跟鐘孟宏合作《第四張畫》,像幾個孩子玩在一塊。那母親的角色,就是生活的本質。生活本質是什麼?就是不斷妥協,妥協到沒有自己為止。有什麼比和一個欺負自己兒子的男人在一起,還要殘酷的事?鐘孟宏想用這樣一個殘忍的故事教導我們,去關心對待自己身旁的人。這才是拍電影的正經事。導演要幹什麼、說什麼,這很重要。世界上很多傻 B 會跟妳談藝術,認為自己是文藝女青年,把茅草屋蓋起來再炸掉,但是,並不是妳想追求的事情都是真理。

  那天首映會前,鐘孟宏跟我說:「郝蕾,妳看完一定要狠狠批評我,因為講真話的人並不多。」我告訴他:「你以為批評就是真誠嗎?」其實,看完以後,我心裡想著:鐘孟宏以後一定會成為大導演。他與戴立忍都是好人,特別真實。很多人不是人的,並沒有感情。最後,我告訴他:「你不會是李安或者哪個大導演,因為你,就是鐘孟宏。」
  
小標/貌似悟空,內心三藏

  前陣子我到印度、尼泊爾的西遊記,是一段很長的故事。我18歲跟攝影師畏冰認識,那時我還小,他則是很有名的攝影師。我們在奇怪的機緣下認識,我跟那時的男友一塊到攝影棚,畏老說,那來拍張照片吧,都演員嘛!感覺上他是要隨便拍拍,虛應一下故事。男朋友站到鏡頭前面了,但我心情卻很差,沒法笑,於是我動也不動。畏老便說,那我們來拍張哭的吧!他一按快門,我眼淚倏地掉下來。

  十多年以來,我們沒再見過面,但我們都非常珍惜那張照片。到某次,在佛教茶館見到面,他說想找我再次拍照,做一次行動藝術的攝影。我說,那麼就10月去印度吧,我想沿著釋迦摩尼成佛、講經、圓寂的路線走-前提是,我要把頭髮剃光。

  現場聽到的人都以為我在開玩笑,可是我決心要剃光,我不想只是當郝蕾,這名字之下,我是個符號。但,我不過是一個人群中的人,這意義遠遠大於我的頭髮,頭髮會再長出來、工作會再有,可是這段旅程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走。

  這趟西遊記的開端,我期許自己能用心去改變環境,但剛到佛教遺址,就發現只剩下牆面而已。即便圓明園被燒毀,也還有個樣子,這遺址卻幾乎都沒了,內心很崩潰。於是,我問自己,郝蕾,妳究竟能用心克服環境嗎?從來都是人類摧毀自己的文明,可是我們得有力量站在這裡。

  我並不追求力量,但總認為我骨子裡是個女丈夫,心是男人的心。一個真正的男人,不只是生殖器的差別而已。我爸曾說過:「男人的心像大海一樣。」無論妳是小溪、湖泊、髒水、垃圾,大海都能接納,最重要的還是用心去接納環境,而不是讓環境改變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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